莉莎遇到一個泰國人妖。莉莎在荷蘭阿姆斯特丹遇到一個泰國人妖。
那是甫抵達阿姆斯特丹的隔日清晨,莉莎下榻在機場附近的平價旅館,
她正在四處逛逛,體驗對荷蘭的第一印象。
荷蘭鴿子很多,莉莎是這麼感覺的。
鴿子早上就在路邊找食物屑來吃,有時也會去啄破路邊的垃圾袋,翻找廚餘。
"沙挖低咖"(妳好)
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女人在街的轉角向莉莎走了過來。
她看起來有點年紀了,東方臉孔,膚色黝黑,綁著馬尾,雙手合十,臉上滿是笑容。
"沙瓦低咖"莉莎也跟她說妳好。
"Are you from Thailand?"(妳從泰國來的嗎?) 她問。
她的聲音很沙啞,聽起來像十分吃力在講話。
"No,I'm from Taiwan." (不,我是台灣人)
" I'm from Thailand"她跟莉莎說她來自泰國。
"孔本卡"(謝謝)莉莎向她展示自己憋腳的泰文,她到荷蘭的前一站就是泰國。
"孔本卡"(謝謝)她也雙手合十的回禮。
氣氛好像十分歡愉而融洽,但她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愁眉苦臉,然後說:
"I'm hungry. Can you give 10 Euro to buy food?"(我很餓,可以給我十元買東西吃嗎?)
面對她突然的祈求,莉莎有點驚訝,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
"Honey. Please!"(求求妳)
她過來拉住莉莎的袖角。
"It's cold. I'm hungry. Please!"(好冷,我好餓,求求妳。)
她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如泣如訴。
莉莎想起先前在泰國旅遊十日,所受過當地人的幫助,
此時此刻,莉莎覺得自己很難拒絕。
"Ok."(好吧)
莉莎掏出十歐元,她接過之後,道完謝,就一溜煙的消失了。
莉莎四處漫無目的的閒晃一會,她看到了搭地上電車的站牌,
仔細研究,Tram2可以到阿姆斯特丹的中央車站。
就在此時,她又出現。她跟莉莎表示感謝,她已經用完餐,現在她需要20歐元搭車回家。
莉莎這才有了警覺心,眼前的人很有問題。
"Honey, please. I want to go home."(求求妳,我想回家。)
"Where is your home?" (妳家在哪呢?)
"Germany."她說她家在德國。
徳國?20歐恐怕無法從阿姆斯特丹到徳國。
莉莎告訴她,自己沒有那麼多多餘的錢可以幫她,或許她該尋求警察的協助。
"10 Euro? or 5Euro? Please, I want to go home."
(不然給我10歐元好了?5歐元也可以。拜託妳,我很想回家。)
莉莎決定不理她,直接走回旅館,但她竟然一路跟著。
她不斷說著荷蘭人多無情,沒有人幫她。
只有莉莎願意幫她,請莉莎一定要再給她一點錢。
此時對面走來三個男子,其中一個人,理著一個大光頭,一直看著莉莎。
他停了下來,講了ㄧ大長串荷文,好像是在問什麼問題。
泰國女人拉莉莎的衣角示意快走,不要理他。
莉莎跟他說:
"Sorry, I can't speak Dutch."(對不起,我不會說荷語。)
"Oh, but you can speak English. Right?"
(喔,但妳會說英文對吧。)
"Yes."
"So, anything I can help you?"(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?)
泰國女人又一溜煙的消失了。
男子告訴莉莎,她,其實是個他。 男子壓低音量,好像是在說一個不得了的秘密。
"He look like a women, but he is a man. His voice ..."
(他看起來像女人,其實他是男的,他的聲音...)
男子模仿了那種低沉沙啞的說話方式,好像在呱呱叫一樣。
莉莎不驚訝。她告訴男子:
"There are many laddyboys in Thailand."(泰國本很多這樣的變性人。)
"He is from Germany.He told me his home is in Germany."
(他是徳國來的,他跟我說過他家在徳國。)
男子說了更多關於她/他的事, 他其實每天都在這附近要錢,一拿到錢,就拿去買毒品。
莉莎陷入了疑惑。為何一個泰國的變性人,會到徳國生活,
而後淪落到荷蘭,染上毒癮,終日乞討。
莉莎腦中不斷浮現她祈求的樣子。
"Please, I want to go home."
她回得了家嗎?她還有家嗎?泰國或德國,有家人在等她嗎?
或許她在每一次吸毒的時候,都感覺回到了家的溫暖,
而終於使得家庭的幻影,被吸進小小的針孔裡。
後來旅行的過程中,莉莎看見人世間她所不懂的事,更多更多。
莉莎在荷蘭看見了一個女遊民,姿態優雅,整日坐在河邊的椅子上看風車,
身旁擺著她的家當,一頭金色長髮凌亂而糾結。
她會向每個人微笑,用英文或荷文禮貌攀談,並問是否可以給她一根菸。
莉莎不抽菸,沒有菸可以給她。
當莉莎離開的時,她依然直挺挺的坐在冷風中,看著風車,大腿舖著一條毛毯。
她是自己選擇這樣的生活的,但莉莎不清楚她這樣的自我放逐是為什麼。
從荷蘭莉莎到了比利時,她在布魯塞爾看到很多窮人,
有些坐在路邊當乞丐,有些則成為騙子或竊賊。
布魯塞爾的警車響著汽笛整晚在路上呼嘯。
莉莎在布魯塞爾遇到了可怕的搶案,雖然丢了不少錢財,但還好人沒事。
驚魂未定的報完案後,她來到上城區的教堂,神父禱念著莉莎聽不懂的禱詞。
莉莎看到教堂内的捐款箱上刻著字:For Poor.
請上帝保佑每個人。莉莎禱告。
她回想起搶案的經過,是一個穿著得體的白人,
在車站外,說他要付停車費,但他錢面額太大,問莉莎能不能跟她換零錢。
莉莎很懂沒有硬幣的困擾,在歐洲大部份的機器都不收紙鈔。
他很有禮貌,看見莉莎流鼻水,就抽出一張衛生紙來給她。
莉莎沒有戒心的拿出錢包來,當她找錢時,他不斷客氣的說:I am sorry.(我很抱歉)
"It's ok."(沒有關係)
莉莎找到了零錢,但男子又突然改口說,他是要換十歐。
莉莎覺得有點迷糊了。
男子靠近莉莎,拿一張十歐給莉莎看。趁莉莎不注意時,突然撞她的手,
並將她錢包裡的錢全都撒出來。
"What are you doing?"(你在幹麻?)
莉莎還沒弄清狀況,男子已經跑走了。莉莎撿起她掉在地上錢,
追了上去,但男子一下子就從小巷不知道逃哪去。
到了安全的地方,莉莎撿查一下,發現歐元已經都不見了,只剩美金和台幣。
接著她去報案,報完案失神的走到上城區的教堂。莉莎在上城區的教堂禱告,
她感謝上帝讓她人平安無事,身上還有藏一些錢。
她還是很害怕。回想起一切的經過,莉莎知道自己太大意了。
搶匪當時不斷的說: "I am sorry."
莉莎現在懂了。她決定原諒他。
只是,她對自己說,之後不要再陷入危險了,要小心點。
請上帝保佑每個人。
神父念的禱詞莉莎一句也聽不懂,但每到一個段落,教堂就會放聖歌,
在那輝宏莊嚴的樂音裡,莉莎覺得受到安慰。
當她走出教堂時,地面是濕的,下過了一場雨但現在又停了。
布魯塞爾的鴿子比荷蘭少了很多。翻垃圾在找食物的是人。
莉莎決定回阿姆斯特丹,她在那個城市待過一星期,覺得相對安全而且熟悉一些。
布魯塞爾的中央車站,安特衛普的中央車站,阿姆斯特丹的中央車站。 幾個轉車的地方,充份體現出經濟實力的不同。
一路向北,讓莉莎覺得安全許多。
到了阿姆斯特丹,鴿子又多了起來,連車站内都有許多鴿子。
莉莎坐在椅子上等車,椅子的那一頭坐著一個老人。
他的衣著看起來有些襤褸,但是臉上的表情很溫和。
他很老了,動作很慢。他有一個附輪子的小推籃,
這在台灣常常是被婆婆媽媽拿來做買菜的菜籃。
老人的小推籃裡放著很多東西,他從其中翻找出一袋麵包。那是老人的食物,但他不吝於分給鴿子。
他向著莉莎微笑。用麵包屑引導著鴿子展翅或飛到椅子上。
鴿子甚至停在他身上。
他笑,她也笑。
就在這麼近的距離下,莉莎才發現,
看起來外型高貴的鴿子們,並不是每隻都健康。
有些身上好像有寄生蟲,比別的鴿子都瘦。
大部份的鴿子,腳都有問題。
或是缺了爪子,或是蜷曲無法放下,有的腳部爪子黏在一起。
是受傷?還是疾病?或者鴿子本身就不適合在地面走太多路?
每隻鴿子都還是賣力的走來走去,和同伴搶奪著麵包屑。 老人麵包吃完了,把袋子裡的屑屑往空中一撒,然後兩手抓抓,示意鴿子已經沒有了。
他向著莉莎微笑。
他笑,她也笑。
有的鴿子飛走了,有的搞不清楚狀況,還圍著老人。
鴿子如果展翅飛入藍空,腳是否完好就無所謂了,
每一隻鴿子都飛的那樣優雅又美麗,在空中畫出一道道弧線。
可惜的是,鴿子為了生活,必須到地上來,
用著缺了爪子的,蜷曲的雙足,吃力的移動,找一點點麵包屑。
莉莎的車來了,老人還是坐在鴿群裡。他向莉莎微笑。
他笑,她也笑。
莉莎上了一台黃色的雙層火車,車内有Wifi 。
莉莎連上了Line 和Fb,她和在台灣的友人聯絡上,東聊西扯一些閒話。
她沒有提到被搶的事,她不知道該怎麼說,也不知道說了有什麼用。
她覺得和台灣的親友好遙遠。
莉莎知道已經沒有人能理解她此刻的感受。
泰國的人妖,荷蘭的遊民 ,布魯塞爾的搶匪,車站的老人,缺了爪的鴿子......。
火車外逐漸駛離建築群,車窗外出現茵綠的草皮,
晴朗的陽光照亮了藍天。
幾隻飛鳥悠閒的滑過天際,莉莎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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